白墨瑾琰

不定期痴汉
散漫到死
突然严肃

「盾冬盾」六英尺

世界醋王

stucky007:



 


 


来看看这个场景——


 


人们在绵绵细雨中轮流向史蒂夫.罗杰斯的尸体告别。


 


尸体,是生物死后的躯体,与活着时不同,这时躯体内所有的器官和组织都完全停止活动。不过尸体跟那些食古不化的老顽固不同,它并不静止,由于细菌真菌分泌的酶的作用,它会逐渐腐烂变成二氧化碳和水。


 


史蒂夫的尸体还没到这个阶段,目前只是出现了尸僵。


 


他停止呼吸后,就被殡仪馆驾轻就熟地梳理整齐,第一时间被搬到墓地,有条不紊地被举行葬礼,前后不过8个小时,效率这么高,完全得益于特工们那运行良好的死亡处理机制。此刻躺在棺材中的尸体史蒂夫还很新鲜,除了格外苍白之外,与平时别无不同。


 


爱他的人们看这这样的尸体,心中有个错觉,好像他随时会皱着眉头睁开眼睛,用自己的死亡来开个水准一般的玩笑,并就葬礼的隆重、豪奢发表不满的感慨。


 


可他终究还是就这么合眼躺着,虽然在尸体界算是熠熠生辉的新星,但他依然只是一具尸体了,如果现在有人冒着被打死的风险凑上前去剥开他的衣服看个明白,还能看见若有似无的尸斑。


 


棺材合上了,钉牢,一根钉子、两根钉子、三根钉子......若干根钉子,把棺材钉得死死的。盖上国旗,六个朋友抬起黑漆漆的棺材,将之埋进六英尺的深坑。


 


泥土像雪崩一样扑扑洒洒地将棺材埋没。


 


静止的詹姆斯.巴恩斯,又被称为巴基,他看起来甚至比史蒂夫更像尸体,脸色像蜡,发丝被雨水沾湿,紧紧地贴在额头上,那平常过分有力的眼神已变得黯淡无光。


 


在黑色的棺材被泥土掩去最后一点光泽时,巴基几不可见微微张开嘴唇,轻声说:“啊。”


 


在他身边的尼克.弗瑞事后在日记中用非常“不弗瑞”的风格记述:我确信,那是巴恩斯心碎的声音。


 


 


 


从物理上来说,巴基什么都没碎。他把所有劝阻的声音统统关在一扇名为“滚开”的门外,坚持独自开车回家,路过餐车时还停下吃了个三明治。


 


车就随便扔到车库,巴基进公寓的第一件事是把客厅的电视打开,接着让自己陷入沙发。


 


科技的发展为人们的悲伤提供了更多的排遣方式。他现在唯一想看到的人躺在深深的地下,对所有的劝慰、陪伴和同情都怒不可遏,但是又难以忍受孤独一人的清冷境况。电视在这个时候就派上了用场,它发出喧闹的声音,驱散孤单,还不会对巴基指手画脚。


 


这个办法至少管用了十分钟。


 


巴基很快就神经质地在客厅里兜起圈子来,他的眼睛、嘴唇和神经一起颤抖,耳朵里满是轰隆轰隆的声音。


 


血管简直要四分五裂,血液在其中激突着咆哮,随时要刺破皮肤喷发出来似的。


 


他最终叫了个披萨。等外卖的目标让他再次暂时平静下来。


 


只是披萨的速度似乎比巴基预料中快得多,在他再次失去耐心之前,门铃就已经响了。他克制地看着门,让后脑勺在沙发靠背上狠狠地碰了一下,抓起一把钱准备去接那个没有丝毫吸引里的披萨。


 


他开门的动作还算平静,迎接他的却不是披萨那令人讨厌的香气,而是同样讨厌的一束玫瑰。


 


用最通俗的比喻来说,那玫瑰红得像火焰一样,还沾着清透的露水,就这么大剌剌地凑到巴基的鼻子底下,带着炫耀和讨好的姿态。


 


藏在玫瑰后面的人这么说:“我注意到罗杰斯死去了,我很抱歉。不过这也让我认为是展开追求的好机会,人在失去伴侣时会格外地......”


 


没法知道他会怎么看待“失去伴侣”的人了,这个倒霉的不速之客显然技术拙劣,他试图取悦的对象没等他说完就把他连同衣领一起提起来。


 


巴基左手揪着来人的脖子,右手接过玫瑰塞到对方嘴里,果断踢出一脚,把这个就算不是最愚蠢,也至少能排进倒数后几名的追求者踹到公寓走廊的墙上。


 


身体和墙面相触,发出“砰”的一声。


 


接着是“哐”,巴基把门撞上了。


 


“史蒂夫不是我的男朋友。”巴基对着门后摇摆的相框,低声说道。


 


我们是朋友。


 


不,我们没结婚。


 


同性恋婚姻合法跟我们有什么关系?我们不是那种关系。


 


是的,我知道同性恋很时尚,但我们很古板,从不赶时髦,谢谢。


 


......


 


史蒂夫活着的时候,他们就这么耐住性子对同事、朋友、邻居一遍又一遍(徒劳地)解释。


 


巴基摊开手脚,在门厅的那块小地毯上躺下,眼睛睁得大大的,茫然凝视天花板。


 


“天哪,”他自语,“你死了。”


 


 


 


再来看看尸体史蒂夫的情况。


 


棺材里当然是漆黑一片,它被钉子钉着,外面还有六英尺厚的泥土,哪怕最狡猾的光线也别想穿过这重重防守透进来。


 


但是让我们姑且开个金手指,点起一点亮光,来看看棺材里到底什么样。


 


尸体史蒂夫躺在他特有的小卧室里,衣着整齐,面容英俊,身姿挺拔,安静、乖巧地等待腐化期到来。


 


一般来说,尸体会在24小时后开始有腐败迹象,如果密封、温度等条件良好,这个时间会延长。


 


按照尸体史蒂夫的情况,至多还有20个小时,腐烂就会开始了。


 


皮肤会腐蚀、变软,流出液体,虫子会滋生,在如今还很好看的脸上爬进爬出,把这幅躯壳当成安乐窝一住就是很多年。


 


所以,尸体史蒂夫现在的模样算是最后的美貌了,如果有画家在此,一定会因这即将消逝的悲剧之美惋惜不已而灵感大发。


 


就像浮士德的感慨:“你真美啊,请停留一下。”


 


这时,还真有个声音响起了。


 


尸体史蒂夫忠诚的朋友,山姆.威尔森那微弱、伤感的声音透过泥土、棺材的阻拦,传到了尸体安眠的地方。


 


这很不科学。


 


就算山姆中气十足、声音洪亮,也难以传到深达六英尺的地下。


 


姑且认为是思念、哀悼、友谊、忠诚等令人感动的因素战胜了物理吧,物理学家们请节哀,反正你们没法解释的事多的是。


 


“哦,史蒂夫,真难以想象,你就这么死去了。我的意思是说,世界上有那么多该死的人,他们都还活着,命运却让最不该死去的人死去。”


 


山姆的声音停顿了一下,带了点微微的笑意,从语气看来是苦笑:“我仿佛看到你在我面前,皱着你的眉头说:命运就是这样,不能向它索取公平,但可以跟他握个手,做个朋友,这样至少在忍耐它时不那么困难。”


 


“不,史蒂夫,”山姆的笑意更明显,更明朗,“我永远也不会喜欢这样的命运,这种把你带离我们身边的命运。你不能跳起来用你严肃的声音反驳我,因为你死去了。”


 


“我想念你,我的朋友,从你死去的那一刻,我们就开始想念你的一切,想念你的正直,你的美好,甚至想念你的固执,你的固执那么令人头疼、不可理喻,但是天哪,我想念它。”


 


“该死的,史蒂夫,面对死亡,你那么容易就屈服了,为什么不固执一回?为什么不义正辞严地对死亡说:走开,我不是你该带走的人?为什么不留下来?世界固然可恶,却也有很多新奇、有趣的事物。你喜欢的电影、哈雷摩托,圣诞节时人们的欢笑,晚餐后朋友们一起窝在你客厅里的闲聊,巧克力,苹果派......这些都不足以挽留你吗?”


 


“哦,别误会,老伙计,我不是在抱怨,你死去已经够倒霉了。我想我只是难以接受一个好人离开我们的事实,不过我会挺过来,我想我一定会挺过来。就像你常说的:人们通常不像自己想象的那么强大,也不像自己想象的那么坚强。你是对的,你总是对的。”


 


“你在不知不觉中改变了很多人,无论是活着,还是死去了。请原谅我的杂乱无章,我只想表达:你真是我见过的最伟大的人。总之,希望你在死亡路上一路走好,将来我们这些活着的人也都死了,搞不好还能看到你在上帝面前,板着脸争论天堂的自由和民主问题......”


 


山姆的声音在逐渐远去,越来越弱,也多了几分轻松的戏谑:“我在说真的,你的死亡真是件大事。弗瑞因为你的死亡几乎变得柔软了,还有一堆男男女女,不知道从哪蹦出来,一窝蜂追求你的挚友巴基......”


 


到这里,声音微弱得完全听不见了。


 


然而,就在最后一个音在棺材里落地后,这个小小的空间发生了某种难以言表的变化。


 


一定要组织语言来描述这种变化的话,只能很玄妙地说:棺材内的气息与之前不同了。


 


像是一汪死水,突然被接通了某个管道,开始变得流动起来。


 


然后,又有声音响起,这回来自棺材内部。


 


那是细小的“哗哗”声。


 


这个声音不常见,让人难以理解,伴随着“哗哗”声,还有一种“砰砰”声。


 


无论是什么声,都不是该出现在棺材里的声音。


 


除非有老鼠和虫子,钻过棺材板来打扰死者的安眠。


 


可是作为新入驻的棺材,尸体史蒂夫的卧室可以自豪地说:“别把我跟被金钱腐蚀的房地产商相提并论,我的质量相当过关,绝对不会发生10个小时不到就被低级生物攻陷的情况。”


 


“砰砰”声越来越大,越来越急促,渐渐演化成“扑通、扑通”的声音。


 


这样一来,这神秘声音的真相呼之欲出。


 


它们是心跳声和随之而来血液的流动声。


 


好吧,可以尖叫了。


 


史蒂夫被子弹穿透心脏,被3个可敬的、经验丰富的医生宣告的死亡,被放入棺材,深埋地下,生命体征全部消失,身体冰凉、僵直,尸斑可怜巴巴地浮现在这具挺健美的躯壳上——现在尸体却理直气壮表示:他的心脏又开跳了。


 


有鉴于这是尸体史蒂夫的独居卧室,棺材里依然安静地流淌着这些诡异、反常的声音,没人来用惊慌失措来为这一幕添加戏剧性的注脚。


 


接着,呼吸声也清晰起来。


 


大口吸气,大口呼气。


 


再吸,再呼,再吸,再呼,再吸,再呼...... 


 


清凉的空气冲开闭合的气管,引发了咳嗽和呻吟。


 


骨节的嘎吱声,尸体僵硬了这么久,要恢复动作的柔韧性还真有点难度。


 


然后,尸体史蒂夫终于可以艰难地睁开眼睛,气喘吁吁:“谁在追求巴基?”


 


这里要为他说句公道话,他上气不接下气并不全然是因为巴基被男男女女们追求而愤怒,也不全然是因为由此产生的嫉妒,还有部分原因是:刚刚复活的人难免呼吸不畅。


 


是的,至此不得不承认,尸体史蒂夫其实已经消失,取而代之的是史蒂夫活人。


 


尽管违背常理,尽管不科学,尽管难以置信,但就是这么回事。


 


史蒂夫.罗杰斯,死而复活,就是这么睥睨群尸。


 


他活着是最伟大的人,死了是最伟大的死人。


 


史蒂夫活人用了一点时间来摸不着头脑,用了一点时间来憋闷地东打西敲,用了一点时间来让记忆回笼。


 


等他终于厘清来龙去脉候,对自己也只有瞠目结舌的份了。


 


居然因为挚友被大范围地追求,而出于各类复杂的感情从死尸变回活人。


 


或许巴基说得对,我的确是个怪胎。史蒂夫活人有生以来第一次认真怀疑起自己的性格。


 


不得不怀疑。


 


不过关于自我质疑这种充满哲学思辨色彩的活动姑且留待以后,他目前最迫在眉睫的问题是,如果不设法在氧气耗完前从这个温馨可爱的小棺材里脱困,就会再度回归尸体的行列。


 


不知道棺材里的氧气可以用多久,史蒂夫暂定为4个小时,在心中的逃脱计划表上定下这个时间。


 


挡在他面前的有两个亟待解决的问题。


 


首先,他没办法突破眼前的棺材板,制作精良的棺材将他完美地封闭在这个空间里。


 


另外,就算他设法打开棺材,上方那厚重的泥土也会瞬间压下来,完全夺走他的呼吸。


 


目前看来,除非从外侧挖开坟墓,他是没法出去的。


 


或者可以想点办法,向外传递些信号和消息?


 


史蒂夫在黑暗中微皱着眉头,他就算放声大喊,声音也没法传达地面。


 


真是个颇为绝望的境地,莫名其妙地活过来,眼看又要非常痛苦地被活埋至死。


 


他艰难地在棺材里找了一通,没发现铃铛或者别的可以发声的物件,看来由于他死得非常彻底,人们给他准备的并非时下流行的“安全棺材”。


 


他又把礼服的缝隙摸了个遍,在裤子口袋里发现一些用手绢包着的太妃糖。


 


一定是巴基放进来的,史蒂夫曾经戏言(或许不完全是戏言):“如果把我喜欢的事物排序,冠军是你,巴基,太妃糖可以排第二。”


 


巴基不能把自己埋进来陪伴尸体史蒂夫,只有把太妃糖送到他身边。


 


他的哀思被寄托在太妃糖里。


 


这些糖果就像另一个巴基,迫切地希望能驱散史蒂夫死亡之路上的孤单。


 


史蒂夫吃了一颗补充糖分。


 


令人感动的糖果,然尔它们不能让史蒂夫脱困。


 


 


 


姑且让史蒂夫活人去思考,再来看看巴基的情况。


 


山姆的话略显夸张,大多数人还有具备了常识和礼节的,他们来拜访巴基,表达哀悼,把该做的表面文章做足,才顺带暗示一下爱慕之意。


 


但是巴基对他们的处理方式是相同的——指指门,无声地让他们滚。


 


在史蒂夫活着的时候,对人们解释他们只是朋友,有种特别的乐趣。


 


他会和史蒂夫相视而笑,无奈地摇头,还心照不宣地沾沾自喜。


 


有时他会模模糊糊地想,或许他们之间的确有点化学反应,只是这反应还不足以让他们的关系发生质变。


 


暖洋洋到几乎令人打瞌睡的友谊和亲密的关系,是两人都感到舒适的状态。


 


这种乐趣在史蒂夫死去的情况下变成了无尽的苦涩。


 


从客观上来说,或许要感谢这些人,他们无形中分散了巴基些许注意力,虽然无法减轻他的痛苦,却在不知不觉地减弱了他的失控。


 


现在巴基面前的茶几上摆着一个速写簿,这是从史蒂夫的枕头底下翻出来的。


 


他从没看过这个本子,史蒂夫也从不主动拿给他看。


 


这又是他们之间的一项默契。


 


不问,不说。巴基扯了扯嘴角。


 


“我要看你的小秘密了,”巴基喃喃道,“你没法阻止我,没法再鼓动你直通通的舌头,硬板板的嘴唇,长篇大论地教导我隐私的重要性,除非你从坟墓中跳出来。”


 


他目视速写簿的黑色封面,有了点笑容:“你会吗?”


 


他的内心突然起了点柔情,他的手指弹过速写簿坚硬的封面,像在轻弹史蒂夫那抿得紧紧的嘴唇。


 


“你会吗?”他弹了几下,“别板着小脸,说点什么,你会吗?”


 


他和这个本子安静地互看了一会儿,墙上的挂钟滴答滴答地响着,那是个玩具熊模样的挂钟,穿着蓝军装,抱着盾牌形的钟面,搬家时朋友送的。


 


他最终把本子拿起来拿起来,打开之前觉得隐约预感到了内容,仔细想想又发觉还是猜不到里面到底画了些什么。


 


“没人能猜透你的想法,是吧,小怪胎。”


 


这个速写簿有点像史蒂夫的心情杂记。最多的是各式抽象的草图,当他愤懑时,画个笼子关注生气的小猴子,高兴时就画跑步中的自己,遇到困难时就是被大夹子夹住的耗子......


 


大部分都是这些,其间夹杂了两张裸体巴基。


 


裸体的巴基相对而言细致一些,却也同样是草草画就,似乎作者带着罪恶感,寥寥数笔就合上本子。


 


巴基从头翻到尾,对着最后那张裸体的自己说:“这是什么意思?极为愤怒,表达‘操你!’的心情?”


 


就在昨天,史蒂夫就坐在这跟他一起喝酒。他们用深蓝的高脚杯来喝。他倒酒时出于恶作剧心态,把史蒂夫的杯子倒得满满的,给自己的杯子只倒了点杯底,假装跟史蒂夫喝得一样多。


 


史蒂夫当然发现了,却只是微笑,眼睛里闪烁着柔和的光芒。


 


巴基把速写簿一扔,哈哈大笑。他本以为自己会边笑边流下眼泪,可他让自己的大笑足足维持了5分钟,眼睛里依然一片干涸。


 


他被各类痛苦侵袭着。悲痛,当然,愤怒,肯定,生者的罪恶感,也有。还有一些,是难言的迷茫。


 


他以后该怎么办?


 


史蒂夫童年时极为弱小,巴基一直尽最大的努力保护他,尽管巴基在那时也只是孩子。


 


青春期过去后,史蒂夫像突然照到阳光的小树苗,蹭蹭蹭地长高,变得健康壮实,加入学校的足球队,成为受人关注的孩子。


 


巴基为史蒂夫高兴,也不禁迷茫,那个需要他保护的史蒂夫不见了,他以后该怎么办?


 


继续做史蒂夫的挚友,继续看着他的背后。少年巴基要得出这个结论,颇费了一点思虑。


 


现在,史蒂夫整个人都不见了。


 


几乎跟悲伤同等质量的空虚将他笼罩。


 


这个极为痛苦的夜晚再次被打断,门铃不识相地响起来。


 


如果可能的话,巴基真想不理会门外来吊唁和表白的人,可是门铃无休止的响声会让他压抑的愤怒和悲伤逐渐沸腾,燃烧掉他和这个公寓的一切。


 


他坐了一会儿,不声不响地去开门,拳头紧握,手指被捏得嘎吱嘎吱响。


 


“史蒂夫和我只是朋友,”他猛地打开门,咬牙切齿,眼角和牙根都酸涩得要命,牙齿间相互“格格”碰撞,喉咙里颤抖着尾音,“我们没睡过,虽然我现在非常后悔,但是这不会成为你来搞这些罗曼蒂克玩意的理由!”


 


门外是个高高大大的、黑黑黄黄的、黏黏糊糊的人影,无论是谁,都不会以这幅形象来做爱的告白。


 


来者用袖子擦擦脸,发现这个动作无济于事,于是上前一步,让客厅的灯光流泻到身上:“巴基?”


 


不可思议,史蒂夫.罗杰斯这个人一定有种清洁光环,就算他现在满身都是湿泥和结成块的干泥,灰头土脸地让人几乎认不出来,依然有着令人一见难忘的洁净感。


 


或许是因为他的牙齿很白,巴基这么想,脸也是,怎么晒都只是发红,就算是娜塔莎那种绝色美女跟他站在一起也会映照成巧克力色。


 


隔着门框,巴基和史蒂夫活人就这么傻乎乎地相对。


 


突然间,像一头猎豹扑向一头羚羊,一头饿虎扑向一头梅花鹿,一头鳄鱼扑一头小斑马,这个公寓的门前上演了一个巴基扑向一个史蒂夫的场景。


 


不是去拥抱,或许拥抱了一小下,但史蒂夫很快被巴基按到地上,痛快地揍起来。


 


“你从坟墓里蹦跶起来了!你先死了,你现在还在死吗?哦,你脏兮兮的,但心脏在跳,你这个小怪胎,你真成了小怪胎。让我再揍你几拳,不,你是我最亲爱的小泥人,是吧?亲亲小宝贝?你就那么死掉啦,撒丫子往死神怀里钻,好像他是块引力非凡的磁铁,说吧,那个混蛋给了你什么好处?在天堂给你开个VIP单间?没品位的小家伙,你忘记我们在房间里搭着上下铺的乐趣了吗?那时候你瘦小得像只小麻雀,我总让你睡在上面的床铺,我在下面,撑起你的铺板使它起伏,让你可以假装在开飞机,妈的你都忘了吗?不,你没做错,这不是你的错,你那么高尚,正直得仿佛脱离时代,人们只能称赞你,虽然他们并不珍视你的可贵。唉,你那么可爱,站起来跟我决斗!亮出你的牙齿和爪子,我要勒死我自己,然后再勒死你......”


 


巴基发现自己先前错了,他以为自己之前一直悲痛得快要发狂,然而现在才发现,真正的悲痛其实一直被他压在心底冰封,虽然暗流汹涌,却只能在厚厚的冰层下呼啸。


 


此刻才真正爆发出来。


 


此刻才真正感受到痛苦。


 


此刻才发现那席卷全身的疼痛是多么难以忍耐。


 


他被巨大的悲伤紧紧地裹挟住,夹杂着对史蒂夫、自己、一切的愤怒。


 


他的惊愕、庆幸和喜悦同样强大,只是淹没在激烈的情绪中,统统化为嘶吼的冲动。


 


他只允许自己流了一滴泪,或许两滴,但他很快擦拭了,没让它滴下来。


 


就算在这种理性完全滚到一边,感情取得全面掌控权的时刻,本能的保护欲依然自发地运作,他的内心在快要炸裂地同时充满将史蒂夫牢牢护在手心的渴望。


 


无论史蒂夫因为什么原因复活,巴基必须克制自己,他的悲痛只会刺痛史蒂夫。


 


啊,他那么了解史蒂夫,像了解自己的手指。


 


这个世界上最能伤害他们的只有彼此。


 


于是他继续揍史蒂夫,摇晃史蒂夫,揉搓史蒂夫。


 


当然不很重,可也不很轻。


 


 


 


史蒂夫活人从尸体史蒂夫的棺材中爬出来是个简练而惊心动魄的过程。


 


他在棺材里苦思冥想脱身之策,虽然他有坚韧的意志、过人的胆识、非凡的智慧,但是后来也开始惊慌了。


 


根本是死路一条,没人会知道心脏被打碎,死得透透的人在他的棺材里复活了。


 


他这么想着,得到了一个灵感。


 


是的,从棺材里出去是不可能的事,可是死而复活更是离奇,既然他能做到后者,那没道理做不到前者。


 


他再一次回忆自己是怎么活过来的。


 


一群男男女女在追求巴基——那有点不成熟的嫉妒和愤怒情绪又回到他的心中。


 


于是他这么尝试了一下,看着棺材板,说:“你在追求巴基,我要推开你。”


 


他试着推了推,棺材板纹丝不动。


 


或许是情绪不够饱满,他检讨着初次尝试的失败。


 


“你不能追求巴基,”他决定把情景弄得逼真点,于是让语气肃穆、强烈起来,“我的死亡给巴基带来极大的痛苦,你现在去追求他,只会增添他的痛苦和内疚,你真的爱他就不该这么做。再说,巴基和我一直有种默契,我们是最好的朋友,也是彼此最亲密的人,虽然没说出口,却心照不宣,都决定不让有第三个人介入到我们之间来打破这种平衡。或许我是死了一下,但是为了拨乱反正,我又活了过来,在这样的奇迹面前,你觉得有胜算吗?从我眼前消失,别再来打扰巴基和我,你也打扰不了,走开,走开,听到没有,走开!”


 


如果这不是为了求生而做出的努力,足以去真人秀演个幽默短剧了。


 


语言在很多时候真的有意想不到的力量,你可能原本并不为某件事着恼,但在讲述过程中会突然怒不可遏。


 


史蒂夫也是这样,情绪在这个即兴的情景模拟中被充分地调动了起来,他紧皱眉头看着实际上看不见的棺材板,用力一推:“离开我们的生活,不许再来追求巴基!”


 


钉子从板中直直地脱开,棺材的盖和本体分离,泥土的重量瞬间隔着板子落到史蒂夫的手臂上。


 


但是史蒂夫活人是死而复生的人,是因为挚友被追求而挣扎着从死神手中逃脱的人,在“巴基被追求”的鼓励下,死亡都要却步,何况区区泥土?


 


棺材里由被被棺材盖挡着,还有些氧气,他深吸一口,用棺材盖做武器,奋力向上挖掘。


 


不许追求巴基,挖,我要活下去,挖,世界很美好,挖,纽约在等待我,挖,只要坚持下去,挖,就能看到这座城市对我露出微笑,挖,就像人们心中坚持的正义,挖,可贵之处就是总在坚持,挖......


 


总之,他靠着惊人的毅力、强烈的求生欲、对美好世界的向往以及不可忽视的“巴基被追求”,成功地捅开六英尺的泥土,重回人间。


 


 


 


“就是这样。”史蒂夫说,他匆匆用水冲刷一下,把自己弄得有了个人样,正在用柔软的毛巾擦拭自己。


 


“嫉妒?”巴基跟他腿挨着腿,肩膀挨着肩膀,脸几乎也挨着脸窝在沙发上,“你因为嫉妒活了过来?”


 


巴基的声音明显在笑,又有点像是要哭。总之他的眼球发红,嘴唇还无法停止神经性的颤抖。


 


“并不全是,”史蒂夫的声音那么柔软,“我想到那么多人在你痛苦时来烦你......我想回到你身边,教导他们做人的道理。”


 


巴基真的笑出来了,他没再流泪,只是眼睛晶亮。他抱住史蒂夫:“你想保护我吗?可爱的小尸体,甜蜜的小奇迹,好极了,我也想保护你,我一定会保护你。”


 


他的声音甜蜜而低沉,温柔而坚定,像一片光明的阴影,把他们两人、公寓,甚至城市都覆盖起来,发出轻微执着的回响。


 


心灵相通的喜悦充斥巴基的心灵,悲伤的阴霾散去了一些。


 


他们终于来了个正儿八经的、死后重逢的拥抱,听着对方的心跳,呼吸着对方的体温,觉得可以这么粘在一起到地球毁灭。


 


门铃在今晚真是超负荷运转,在这个玄奇又感人的时刻,再次疲倦地响起。


 


巴基一跃而起,杀气腾腾地拉开门。


 


来者刚说了句“哦,我听说了,巴恩斯,真不幸......”就卡壳了,看着巴基身后的史蒂夫,眼睛几乎要突出眼眶。


 


死人复活这么个惊悚的事件从发生时起就没有尖叫助兴,难免美中不足。直到现在,终于有人惊恐地嚎叫,为这个奇迹增光添彩。


 


史蒂夫和巴基有点担心对方被吓坏,但是看到他跑下楼梯后又回来捡起刚才惊慌落下的花束,就放心地、满足地把门关上了。


 


“从某个意义上来说,或许要感谢他们,”史蒂夫沉思着,“他们间接让我活过来。”


 


“你可以送点礼物,附上卡片:巴恩斯和他的男朋友罗杰斯感谢你们。”


 


“太不礼貌了,不过......”史蒂夫没说完,舌头突然打结了。


 


死过一次的人有点慌张:“男朋友?”


 


“你愿意当女朋友我也没意见,不过你这体格,穿上裙子不会很合适,虽然你有个大大的胸——太大了,我简直要担心,亲吻你的时候,我的脖子可能没法伸那么长。”


 


史蒂夫反应过来了,他们刚才讨论了嫉妒,讨论了巴基的追求者,把一直以来隐秘的感情摆到桌面上煞有介事地调理了一番,如果没别的意外,他们铁定会成为罗杰斯的男朋友巴恩斯和巴恩斯的男朋友罗杰斯。


 


巴基微笑地看着新出炉的男朋友,猛地甩开西装外套(他一直穿着参加葬礼的衣服),解开领带,撕开衬衫,赤裸着上身,嚷道:“来吧,做你想做的!”


 


这是个出乎史蒂夫意料的礼物。


 


“加加油,开动脑筋,史蒂夫,调动想象力,你想做什么都行。”巴基催促道。


 


史蒂夫是见过大世面的人,他死而复生,独一无二,还有什么能难倒他的。


 


可是面对这种情况,他似乎难以启齿。


 


他倒是没脸红,只是嘴巴一张一合,犹豫再三,才一咬牙,一狠心,提出邪恶的要求:“我想亲你的脖子。”


 


用个音效来形容这个回答,那一定是一声愕然、低沉、短促的钢琴声。


 


“脖子?真的?你死了,又活了,我感恩地把自己剥好放在你面前,你的要求就是脖子?”


 


史蒂夫凑近他,抚摸他的脖子:“这里有几颗雀斑......它们有时会引诱我,非常......引诱我。”


 


巴基挠挠他的下巴,让他把视线从巴基的脖子移到巴基的眼睛:“有时?”


 


“有时。”


 


“明白了。”


 


巴基明白了,他凝视史蒂夫时,大部分时间都平静、愉悦,然而有时会被一种躁动驱使,让他恨不得交出一切以换得吻上史蒂夫嘴唇的权力。


 


“你是想在客厅的地板上亲我的脖子,还是在厨房亲我的脖子,还是在阳台的落地窗上亲我的脖子,还是浴室的花洒下亲我的脖子,还是在卧室的床上亲我的脖子?”


 


他们静止片刻,猛地吻到一起。


 


 


 


这个科学家为之哭泣的夜晚过去了,还有些后续问题要交待。


 


对于朋友们,他们做了小小的解释。


 


“史蒂夫活了,我们刚才来了一发。”巴基难以抑制兴奋,致电山姆,并委托他将这两个振奋人心的好消息告知其他人。


 


对于是否要送追求者们礼物这个问题,他们(窝在床上)展开了一场小小的争论。


 


“我不喜欢这个话题,想到如果没有他们,我的小宝贝就会乖乖地被埋在六英尺的泥土下面,你不能指望我总是考虑这种可能性。”


 


“不,巴基,我想,就算没有山姆告诉我这件事,我也会努力挣扎,回到人世。”史蒂夫认真地表态。


 


巴基满意了:“我知道你爱我。”


 


于是他们打算给每个追求者送盒奇异果。


 


对于他们日后相处的种种,他们有一个小小的讨论。


 


“我以为你会像老猫看着猫仔一样,不准我离开你视线半步,因为我死过一次。”


 


“你希望我这么看着你吗?”


 


“不......但有时我很享受你的注视。”


 


“真委婉,你知道我爱你。”


 


史蒂夫满意了:“我知道。”


 


巴基没告诉任何人,当史蒂夫不在他的视线范围内时,他有时的确会突然惊慌,害怕奇迹被收回,史蒂夫再度变回尸体。然而巴基是大男孩,史蒂夫也是,他们必须学着适应。


 


巴基非常满意自己这种成熟的态度,为此洋洋自得。他认为自己不仅英俊、魅力十足,还有如此之高的情商,更怀揣史蒂夫这样的挚友和情人,一定是个完美的人。


 


对于人们的惊讶,他们做了番小小的努力。


 


看着惊慌失措逃出门的邻居、同事、医生、会计、邮递员、法官的书记员......史蒂夫和巴基四平八稳、勾肩搭背地坐在沙发上吃薯片。


 


“去叫下一拨人过来。”巴基命令道。


 


史蒂夫一手抱着巴基的肩膀,一手拿起巴基的手机,发出讯息:“请到我的公寓来,关于史蒂夫的事要商量。巴恩斯。”


 


对于世界,他们一如既往。


 


 


本来打算做场刊文,可是口味有点点重,所以放出来大家看吧哈哈哈哈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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